暗黑3：虚拟世界的恶性通货膨胀研究

以下内容由凯恩之角 雪暴君 翻译整理，转载请保留作者及出处！

本文的作者为资深经济学家 Peter C. Earle，他擅长结合奥地利学派和历史修正主义的观点分析经济问题，拥有西点军校工程学士学位和凤凰城大学的MBA学位，现居住在纽约大都会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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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虚拟的幻想世界里，暴雪娱乐的暗黑破坏神3前景不妙。在这个有数百万人玩的多人在线游戏里，巫医，恶魔猎手以及其他的角色在一个名为庇护之地的黑暗世界里介入了天使与恶魔之间的战争。这个世界总是让人想起犹太教和基督教里地狱的概念：烈焰与硫磺，并加入了奇幻元素魔法与神圣武器的奇幻战斗。在一个相当简明的游戏框架内，虚拟的“金币”被作为货币用于购买武器和战损修复，随着时间的推移，虚拟金币还可以用来购买更多的资源，以面对比以往更加危险的敌人。

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在这个世界的前沿阵地里——比如说银光城和新崔斯特瑞姆——与现实世界里2007年的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以及1923年的柏林有了更多的相似之处，它们都陷入到但丁的炼狱之中。一系列意想不到的情况接踵而至——而最终，一个最不幸的编程错误——在过去的几周里给暗黑破坏神3带来了一个新的不可预见其规模的噩梦：恶性通货膨胀。

奥地利经济学派和通货膨胀

在一般的应用里，“通货膨胀”一词通常是用来配合涨价的。不过，从奥地利学派经济学的角度来看，这种现象是货币供应量的增加的次要表现。正如 Henry Hazlitt 写道，

“当货币供应增加时，人们就有更多的钱买东西。如果商品的供应没有增加——或者没有像货币那样增加那么样多——那么商品的价格就会上涨。美元价值就会下降，因为美元的数量增多了。于是，相对从前当人们有更多的美元时，他们就会把每一美元的价值看得更低一些。商品价格上涨，不是因为商品比以前更加稀缺，而是因为美元比以前更加充裕。

当货币供应量增加，人们就有更多的钱来购买货物。每一美元价值就会下降，因为有更多的美元了。那么人们现在购买货物，比如说一双鞋或者一百蒲式耳的小麦，就得付出比以前更多的货币。“价格”就是一美元与一单位商品之间的交换比率。当人们有更多的钱时... [商品]的价格就会上涨，不是因为商品比以前短缺了，而是因为美元更多了。”

此外，通货膨胀不仅仅只是一个经济体系内的货币供应量增加了，而且实物没有相对应地增加：在历史上，在黄金或白银等大宗商品市场这是最常见的现象。因此，法定货币，除非受到极严格的控制（发行与销毁比例，后者通常只会因自然磨损而发生），否则它是特别容易受到通货膨胀影响的。

由于虚拟货币是数字化创造出来的，不是以商品来支持的——因此它与这个时代现实世界中的货币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比如暗黑破坏神3里的金币就是事实上的法定货币。

沉沒成本，流入和通货膨胀

在虚拟经济中，用于控制货币供应量的主要工具是“流入”和“沉没”。流入是指把游戏币注入到游戏中的方式。 这通常涉及玩家从游戏系统本身获得货币，而不是从其他玩家那里获得。 在这种情况下，所获得的货币被重新创造。沉没是指将游戏币从游戏中移除的方式。 这通常涉及到玩家支付货币给游戏系统本身，而不是其他玩家。 在这种情况下，支付的货币被销毁。 [2] 暗黑破坏神3中，流入和沉没的例子如下：

流入

• 掉落 - 当玩家击败敌人，他们通常会收到虚拟金币的奖励或者是能卖出好价钱的物品；
• 奖励 - 游戏让玩家打通“各个章节”，并在每个章节里有一批“任务”。完成这些任务，玩家们通常获得虚拟金币奖励；
• 买家 - 玩家可以通过向“游戏内”的买家（电脑，非人）出售物品获得虚拟金币。

沉没

• 修理 - 随着时间的推移，玩家的装备将在战斗中遭损坏和磨损，需要定期支付虚拟金币让游戏内的工匠进行修复；
• 锻造 - 玩家支付虚拟金币让游戏中的铁匠打造武器；
• 费用 - 玩家使用金币拍卖行需要缴纳上架费和交易费，从而从经济体系中移除了这部分虚拟金币；
• 消耗 - 玩家可以支付虚拟金币从商人那里购买药水，卷轴，和其他物品。

暗黑破坏神3于2012年5月推出，在早期玩家中曾有人担心游戏内的沉没成本不足。有一个网站指出：

我们大多数人（可能也包括暴雪）假设铁匠将得到广泛的应用 - 他，毕竟是在游戏中唯一的主要金币消耗手段...... 但是[拍卖行]里出售的掉落物品已经足够满足玩家[对物品]这一需要了... 当玩家可以方便地从拍卖行里买到最优秀的装备时，花费5万到17万金币让铁匠去锻造武器就是一种浪费[金币]的行为。

暴雪的现金拍卖行（RMAH）以及游戏内的虚拟金币拍卖行让玩家可以通过刷怪获得现实货币收益并追求可以套利的机会。 RMAH的建立，至少一部分原因在于，让玩家无法通过把控游戏以外的第三方市场来获利。 然而，BOT——其进入游戏的唯一目的就是刷怪把游戏世界中的物品拿去出售——很快就出现了。

尽管因匿名性可能使其遭到质疑，但是在游戏亮相几个星期后，有消息声称，有至少1000个BOT在暗黑破坏神3的游戏世界中7*24小时地活跃着，据称，它们每小时“收获”（生产）四百万虚拟金币。这些毫无情感可以迅速适应“环境”的bot们生产出来的大部分金币都流向了黑市的第三方，黑市的存在削弱了游戏中的官方拍卖行。

BOT活动猖獗以及沉没成本不足的综合效应立即对金币市场产生了冲击，通货膨胀的压力很快显现。一位愤怒的玩家在2012年8月抱怨道：

“早前我花了大概5百万来购买我的大部分装备。 我一直都在刷怪赚钱，攒下了大概3000万金，[但是]我没法给现在的装备提升了... 这些钱都来自哪里？ 为什么一切都那么贵？”

就跟现实世界的经济体系一样，货币通货膨胀对价格的影响往往是不均匀。 随着金币价格的下降，某些商品的价格会出现大幅提升。 有另一名玩家对此表示了关注：

“昨天硫磺的价格是15万，到现在几乎快30万了。 每次我刷新价格似乎都涨了一点。”

金币底线与黑市

RMAH对游戏中的金币交易有一个最低和最高限额：最低$0.25，最高$250。市场也对交易的增量有一个规模限制，这被称为“一组”。在最初设置中，“一组”为10万金币。 但由于金币价格的快速下跌，在2012年8月这个数值被调整为100万。这种做法，被称为重新定值，这是一种相当标准的解决通货膨胀的方法，但一些玩家将其视为隐性贬值。

“如果你要把金币的价格从0.25/十万改到0.25/百万，那在你这样做之前，我想取消我的金币拍卖。 你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完全改变了市场，那么我们这些单子还挂在拍卖上的将会受到这一变化的影响，（因为）我们无法取消它们直到补丁上线后，那时可能为时已晚。” “这一[变化]将可能导致2个效果... 堵死第三方金币市场，并希望能够阻止bot... [但]现金拍卖行里的金币价格都在下跌 ... bot出产的海量剩余廉价金币将充斥市场，试图在变得一文不值之前获得相当利益... 这一决定将进一步动摇经济体系，因为金币拍卖从十万涨到了百万... [或者]从百万再到千万。如果[美联储]突然决定大量发行货币，美国经济同样也会如此。”

到了2013年初，金币的价格已经跌到了拍卖行设定的下限 - $0.25/百万 - 玩家们开始关注这一问题。有玩家发问说，

“是否有计划降低金币价格下限？ ...2周以来它都一直在0.25左右徘徊了......我是不是应该在下跌前卖点金币？”

疯狂的市场

经济学家眼中的高通货膨胀跟天体物理学家的类星体星系或者海洋生物学家的海豚“集群”一样：这是一系列独特情形的集中体现，这是难得一见的情况，当它们出现时得以仔细加以研究。 这些事件总是充满着异国的情调，以至于只存在人们的传说之中：比如许多人对最近在津巴布韦爆发的货币危机，或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魏玛共和国的事情知之甚少。

在经济上看，从通货膨胀向恶性通货膨胀转化的临界点是由货币需求的剧烈下降决定的 ：当货币的持有人预计到货币的供应将会增加 - 尤其是在没有任何意义的时间，范围，或其他监管的情况下 - 当前的货币需求就会下降以货币换取商品。

于是，以持有货币为重点将会转移到努力掌握当前的大众化购买力上，以应对不久的将来其下跌的可能性。存款，在任何情况下，延迟消费的行为，都是精明的。随之而来的在购买力下降与价格快速上涨的周期，最终会使得持有货币的倾向急剧减少，并有可能从根本上消失。

以上理论已经得到验证，一个玩家曾经这样警告说“在1.0.5补丁到来之前卖装备！”，

“暴雪刚刚宣布，物品掉率将要翻一倍......如果你还没有行动的话，你应该考虑卖掉当前的装备换成现金，因为现金是应对金币贬值的最好办法。”

如果恶性通货膨胀的历史案例 - 无论是现实还是在虚拟世界 - 都有一个共同点的话，那就是受害者会本能地将矛头指向表象而不是根源。 奥地利经济学家Hans Sennholz在德国恶性通货膨胀期间曾指出，（人们相信）“阴谋和诡计”。同样，少数的暗黑3玩家也会把他们的购买力下降的原因归到黑幕操作和阴谋论上。

“为什么某些物品的价格是个天文数字？很多东西根本就不值百万千万金币。 我存了4千5百万金币，每隔几天我都会来看看我是否能卖得起一件物有所值让我有提升的升级装备，但是......所有东西都大大地被高估了...很显然金币卖家控制了市场。”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很多充满恶意的补救建议冒了出来。

RMAH虚拟金币的价格虽然偶尔也会反弹，虚拟金币的黑市价格一直是在无可阻挡地降低，因为第三方卖家价格要比游戏中的金币下限低。 在2013年2月，1.0.7补丁推出，推出了一系列新的吸金措施旨在消耗不断增加的虚拟金币，这些措施包括不能在RMAH上出售的新的武器和物品。 一个月后，随着金币价格不断下跌，玩家作出以下论断：

“新增的金币消耗手段很不幸只是杯水车薪... [他们]无法解决核心问题，那就是玩家赚取金币的速度要比他们想花钱的速度快。 修理并不是... 很好的移除金币的办法，因为这要依靠玩家的死亡才能运转...打造也是同样的问题，只对那些可以获得材料来打造的玩家行之有效......但是那些金币有限的玩家则不在考虑当中。 金币掉落量...需要削弱，而且不是那种轻微的削弱。”

这种努力似乎是徒劳的，因为虚拟金币的供应依然在持续增长。

对于恶性通货膨胀的存在有几种定义，其中最严格的是 - 在一个月内增长50％ - 这是经济学家Philip Cagan在他1956年出版的《高通货膨胀的货币动态》一书中定义的。根据他的定义，暗黑破坏神3的经济似乎在2013年2月到3月间已进入恶性通货膨胀，黑市金币的价格从$0.20/百万跌到了$0.05/百万 - 在几周内下跌超过了75％。 在那个时候，有一个玩家表示，

“看着市场崩溃和金币变得一文不值...那么你会不会因为拥有10亿或者20亿金而感到自己很富有？ ... 我猜应该不会......没有什么可以投资保值的东西。唯一值钱的就是钞票。”

有些时候很讽刺，现实世界中的货币承担了商品金币的作用，而虚拟金币则成为了法定货币。

然而，这还只是倒数第二阶段。2013年5月7日到8日，暴雪推出了1.0.8补丁，其中带来了最后最疯狂的金币过剩的种子。 其中有一个变化是让“每组”金币从100万增加至1000万：这是一次同步的重新定值，是对虚拟金币90％的贬值，这是针对黑市上大约每1000万4美分比例而作出的举措。此外，补丁里的bug允许用户在交易完成前取消拍卖，这主要是能让他们的金币翻倍。

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已经金币泛滥的经济体系被一个更庞大的数万亿的金币洪峰所淹没，然后，一文不值的虚拟金币开始购入有限的商品，推动价格跨越式攀升。到最后，夸张的恶性通货膨胀情形出现了。 部分物品的涨价幅度（以暗黑3金币计）如下：

而与现实世界中恶性通货膨胀所不同的是，在通货膨胀失控成为恶性通货膨胀后，许多交易聊天频道里，似乎已经“人去楼空”，而没有转为以货易货的形式（通常现实世界里是以熟练劳动力换取所需食物的形式）；（由于）在虚拟世界中无需担心吃穿问题，一些玩家似乎已经转身离开了。

后果

暴雪迅速关闭了游戏中的拍卖行，并开始审查这次风波期间发生的交易，封禁了利用bug的玩家，并把其销售所得款项捐赠给了慈善机构。 每组金币的大小又从1000万回到了100万。一个星期后，5月15日，上述列举的物品价格变成了：璀璨星芒紫宝石，2610万，璀璨方正红宝石，37.5万;无瑕方正黄宝石，8600；星芒绿宝石，79.7万;珠宝匠训练书页1350。

在2012年5月，虚拟金币的价格约为$30/十万或$0.0003/金。而在本文撰写完成后——请记住这些价格可能是错误的，过时的，只是个需求信息——一个网站显示，由四家第三方卖家提供的暗黑破坏神3金币平均价格为$1.09/2000万或0.0000000545美元/金：这是一年前市场价格的万分之一。在RMAH里，虚拟金币售价为$0.39/百万。

请记住，游戏的经济体系是私有的玩家只是志愿参与，那里没有明确的要求来像公有制经济那样严格控制通货膨胀。这就是说，既然知道了游戏体验可以被经济体系的错误所影响，那么对于游戏公司来说，一个明智的商业利益选择就是保持虚拟货币以及更大的经济体系的整体稳定性。

通常情况下，恶性通货膨胀可以通过将一种货币移除公共体系和中央银行控制主权货币而结束。在20世纪90年代初，在塞尔维亚的恶性通货膨胀就是这种情形，

“当局无法印制足够的货币。1994年1月6日，第纳尔正式崩溃。政府宣布德国马克为法定货币... 结束了恶性通货膨胀。”

对于虚拟经济的管理者来说两个显而易见的解决方案，更加警惕bot以及密切 - 实际上应该是实时地 - 监测流入，沉没成本的吸收，价格，以及用户行为。但是更关键的是，无论是拍卖或者交易的构架如何，市场必须是自由运作，没有上限和下限，或其他人为限制的。 无限制的现金拍卖行可以抢占大部分的市场并阻止黑市。

也有一个猜测，考虑到对虚拟游戏环境的设计和维护的规划，一些措施统计监测和/或经济模型必须加入到暗黑破坏神3的游戏世界里。 奥地利学派一直警告说在实施强硬的量化的措施时人类天性里的傲慢和天真行为。事实上，如果能有一个简单直观及时的经济数据，让其管理者在几个月内完全把控，那么还会有人对央行的一贯表现出的无效或不稳定的结果感到吃惊么？

这篇文章绝不是要把虚拟游戏公司的措施等同于政府或中央银行的政策，也不是在诋毁那些无可争议的天才经理，设计师，程序员们。 虽然他们的行动最终可能会产生类似的结果，但是商业游戏公司的目的是与其他在线娱乐提供商相互竞争，为新玩家提供相当的平衡机遇，同时也为老玩家提供所需的不断的挑战体验​​。

大家都说暗黑破坏神3是一个伟大的游戏，希望这一页历史翻过之后，它会重拾昔日的辉煌。不过，尽管我们可以也应该原谅网络游戏公司的决策者们对危机预见不足以及不可预知无可扭转的迅速扩大化的货币供应，但是过去这周里发生的事件给我们对经济规律的力量和不可避免性上了很好的一课。